因著宋好年回家，百合把自己的小生意停了幾日，連李彩鳳都來問她還賣不賣山莓果了，她笑著說“賣，明天我就把活計撿起來。”

宋好年知道媳婦賣山莓果賺了些錢，自己也開始琢磨生錢的門道。這時候正農忙，他的結義兄弟們回家都去幫忙種地，他沒有地可種，倒成了鎮上頭一號的閑人。

次日一早百合上山摘山莓，他就跟著一道去，還要一同去路上叫賣。他長得魁梧，山莓不曾賣出去，倒嚇著好幾個客人。發現自己辦砸了事情，宋好年垂頭喪氣，等著媳婦罵他。不想百合一點不惱，腮邊帶笑“手指頭還分長短哩，人都有能幹的事，也有做不了的事，譬如我就揮不動斧頭砍不動柴。你拿你的短處跟我的

長處比，可別是傻了？”

雖然這一天生意不太好，百合還是很受用，把籃子叫宋好年拎著，先去柳府，剩下的山莓分成兩份，多的一份送給升大娘，叫她分給那些小丫頭。

小丫頭們正是饞嘴的年紀，啥都想吃，日常在柳府裏頭做活不得出去，就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著百合。

百合一來，迎春就神氣啦，升大娘自不會同她爭這個風頭，只管謝過百合，就叫迎春去分給小姐妹們。

百合便趁機跟升大娘打聽“我們大年這些日子正閑著，想找個正經的營生，大娘可有什麽活路介紹的？”

升大娘知道宋好年那幾畝地經過自己丈夫的手，全租給柳家種紅薯，如今長得正旺，想來他家再沒別的田地可種。

這幾個月她和百合處得挺好，百合是個懂事體貼的人，也不死纏爛打占人便宜，反叫升大娘覺得品格貴重。

她想了一時，願意給百合一個人情，就笑著說“我們莊子上正缺長工哩，一天管兩頓飯，就是活兒累些，怕你家大年不願意做活？”

宋好年的浪蕩在鎮上也是有名的，自家的田都不願意種，這給別人家種田，難道他就願意了？

百合滿面笑容“他從前不曉事，如今可不一樣，很知道要顧惜家裏。大娘肯給這個活路，他定然高興得很！”

宋好年沒跟百合一起進府，就在門房等她。門房如今跟百合也熟了，招呼宋好年坐下，又拿待客的茶給他喝，一遞一遞地說些閑話。

自來柳府家人都有些眼高於頂，再沒有這樣和藹可親的時候，宋好年納悶一時，就想通是媳婦的面子，便也放下往日那些桀驁不馴，好好地同人說話。

說了一時，有個小丫頭來叫“李家姐夫在嗎？升大娘請你去說話哩。”

宋好年便跟著去，對“李家姐夫”這個稱呼感到挺新鮮一向都是百合被人叫成“大年家的”，柳府這些小丫頭是同百合熟，才會照著百合叫他姐夫。

見著升大娘先問好，升大娘上下打量宋好年，心道這小子看上去倒也人模人樣的，也不知是怎麽生出這般好皮相來。

宋好年態度不錯，全然看不出往日兇悍，升大娘就覺得他成親後果然收心，知道一心過日子，這樣的人收到丈夫手底下做活才不怕出亂子。

於是沖百合點頭“我看行！”

百合大喜，對宋好年道“升大娘看你不錯，要介紹你到田莊上做活哩！”

宋好年一楞，連忙笑著道謝，又說“我定然好好做活，不偷懶。”升大娘越發滿意。從柳府出來的時候，宋好年已經由青柳鎮第一閑漢升級為柳老爺家的長工，一個月也有四百個錢可以拿，每天還管兩頓飯，等閑人且抓不到這樣的好機會，多虧百合同升大娘熟悉，升大娘願意看她面

子。

宋好年覺得媳婦很了不起“這幾日我見著的人，都誇你能幹哩。”

當然也有說閑話的，比如宋好節就跟他嘀嘀咕咕半晚上，說些百合不大規矩本分之類的話，明裏暗裏指著小秀才和宋屠戶。

好在宋好年不是糊塗人，啥人說的是好話，啥樣的話不能信他是明白的，到底還是誇百合能幹的人多，因為百合的緣故，他在鎮上的人緣都變好了。

百合笑著點頭“那可不是！不能幹點，怎麽配給你做媳婦。”

兩個人又去一趟柳義家，把剩下的山莓送給杏兒，杏兒年紀不敢叫她吃太多，只留了大約一海碗的樣子。

杏兒也是討喜的性子，有的吃就很知足，捧著碗自己吃得津津有味，還不忘給柳義餵幾顆，又往李彩鳳嘴裏送幾粒。

宋好年同柳義說了去柳府幫工的事情，柳義點頭道“這是個正事，縱勞累些，你還年輕，倒也不妨。”

他也害怕自己這班兄弟變成游手好閑的人，總想給他們找些正經營生做，宋好年能有這打算，他十分讚成。

李彩鳳又跟百合說“你那菜地也該上肥了，過一兩日就叫大年來挖。”她養著豬和牛，糞肥是不缺的。

兩家人親親熱熱說完話，百合才和宋好年告辭回家。

第二天宋好年就準時去柳府田莊上幹活，百合照例上山摘山莓，見著野菊花，摘一些回家晾曬，到秋季用來泡水喝下火。

柳府管一頓早飯，一頓晌午飯，有饅頭有菜湯，晌午吃面條，都是能頂餓的好飯菜，晚飯就由各人回家吃。

宋好年做了一天活回家，百合已準備好一桶熱水，他洗澡後換下沾滿土的臟衣裳，看著媳婦忙前忙後地洗衣裳，就上去抱住她“生受你啦！”

百合回頭莞爾“我不乏，倒是你乏了吧？等我洗完衣裳就去做飯。”頭一天故意多做了些米飯，晾了一晚上已經變涼略發硬，一粒粒分明又有彈性。磕三個雞蛋在碗裏，用筷子順著一個方向打，打到呈現出均勻黃色的程度，一點不融洽的蛋黃或蛋清都看不到，再加幾

粒鹽進去繼續攪打。

鍋裏多放油，倒蛋液下去迅速滑炒開，才一凝固成蛋花就刮出來，這樣炒出來的雞蛋才會嫩滑爽口。

宋好年愛吃肉，百合又用姜片炒了些瘦肉丁，一樣刮出來備用，姜片挑出來扔掉。

鍋底留一些油，扔一把蔥花下去爆香，米飯倒進去炒散，用鏟子把團成一團的米粒壓開，讓油脂和熱量均勻地包裹每一粒米粒。

最後把事先炒好的瘦肉丁和雞蛋放進去炒散攪勻，出鍋時放鹽。

鍋裏加水，從菜地裏摘幾片嫩生生的白菜葉回來，和幾片臘腸一煮就是一個鮮美的湯。

肉丁蛋炒飯加上臘腸白菜湯，最簡單不過的飯菜，小夫妻兩個都吃得很香。

炒飯裏頭的瘦肉丁尤其合宋好年胃口，本來單嚼米飯有點寡淡，雞蛋又少點嚼頭，肉丁耐嚼又香嫩，一下子讓整碗飯變得格外誘人。

他一氣吃了三碗，百合也吃了一碗多，又勸他喝湯“吃太急了肚子要疼，你喝口湯緩一緩。”

宋好年笑著說“還不是你做得好吃。”

百合莞爾，做的飯有人誇，她也覺得高興。

吃完飯又問他今日在田莊上怎麽樣，宋好年道“一早先去見升大叔，升大叔叫我和幾個人一道開水渠，一道幹活的也都是鎮上的人。”

柳升知道他不慣做農活，也沒叫他去耕地除草，只叫他開溝渠，方便暑天灌溉。

正好他年輕，有一把子好力氣，幹活也不偷奸耍滑，一開始旁的人還怕他蠻橫不講理，遠著他。一天下來也看出他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，個個對他讚不絕口。

宋好年又說，“一早吃菜湯、饅頭，晌午有面有肉，他們都道比家裏吃得還好。依我說，管飽是管飽，味道不如家裏。”

百合吃吃笑，也就他吃慣了她做的飯，才會說田莊上飯菜不如家裏。

“人家田莊是做的是大鍋飯，只管叫你們吃飽有力氣，味道上差著些也沒啥。既這麽著，我做些肉醬你帶上，不管是吃饅頭還是吃面，加上一勺，保準好吃。”

她當年上大學的時候，大多數時候都是從食堂打兩個饅頭，夾上自制的肉醬對付一頓，她炒肉醬很有一手，又香又有營養。

宋好年嘿嘿一笑，“明日再做肉醬也不遲，天晚了，早些歇著罷。”

他說得冠冕堂皇，眼神兒可把他整個人都出賣啦，只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，百合就知道這人沒打啥好主意，不禁羞得雙頰緋紅。

啐他一口“都累乏一天啦，還不足興？”

一想到他在田莊上賣了一天力氣，回家還有這興致，她都替他累得慌，也不知是哪來這樣大的癮頭。

宋好年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，前兩天跟媳婦好得像一個人，一時一刻也分不開，如今一分開就是大半天時間，讓他很是不舍。

他沒讀過書，不知道什麽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”，可這相思折磨起人來才不分有沒有文化，晌午歇息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她影子，這時候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，還能叫她給跑了？走上前一把抱起百合“我乏不乏，待會子你就知道哩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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